在做了整整兩個月后，我結束了在順豐中轉場搬貨的日子。在這兩個月，我穿爛了兩雙舊鞋子，磨爛了不計其數的勞保手套，有時甚至還有傷痕。
我要感謝順豐，在我最艱困的時候給予我繼續生活的能量。事實上，雖然是小時工，但是順豐的入職流程比很多公司都要正規得多，離職后的回訪也顯得十分盡責和專業，年節時會發足量的物資福利等。
輾轉入職順豐
大學畢業，正趕上特殊時期，太多公司停止招聘，小時工更是幾乎沒有。就算擺個攤都沒有人流。但是我的財務危機必須直面。
根據招聘網站的信息，我又找到離家兩小時車程的興盛優選倉庫，應聘蔬菜水果揀選，但是中介三番五次放我鴿子。
而后我自行去了別處的申通快遞中轉倉庫，負責人見到我第一句話就說：“有三輪車就可以，沒有三輪車兩輪車也行。”我都愣了，我還以為是干分揀之類的活，沒想到是送快遞的，而且這也不是小時工。
送快遞、送外賣這樣的活，辛苦和寒冷倒是其次，但是穿梭于車流之間，我擔心這活的安全性。美團招工的人事早就經常發微信給我，我不是婉拒就是不予理睬，盡管也沒刪掉對方。
附近的中通快遞老板也說只有送快遞缺人，還說看我樣子就不像是干苦力的人，特意加我微信，說他有個親戚在做客服，坐著面對電腦就行，也需要人，可以引薦我。但我需要的是一份兼職，不是一份全職工作。
這幾家快遞公司中轉倉庫都在同一個物流園內，相隔不是很遠，我又來到順豐中轉倉庫。
體檢通過后，做工的第一天，是試崗。當我換上只在廠里穿的外套，再套上反光馬甲，隨后跟著主管從皮帶機下面鉆過去的時候，心里還是咯噔了一下。做完沒有工資的四個小時試崗后，我跟人事說可以接受這種強度。
整個中轉場有一個超大的皮帶機轉運系統，所有工人的工作都圍繞著這個皮帶機轉運系統來運作。快遞類型各種各樣，除了規規矩矩用方形紙箱包裹好的，還有很多異形件。有的哪怕看起來非常小一坨，沒有幾個人一起用力根本搬不起來。
有的體塊大，還用木架子釘好包起來，不僅重還經常會有釘子裸露出來。有的釘子還生了銹，要是一不留神皮膚被鉆到，就有感染破傷風的風險。還有很多做家具的板子，非常長非常重，我們都叫它“棺材板”。
最常見的大件還得是家電，比如液晶電視，很薄又大，必須得豎著正立，不能倒置，否則很容易損壞屏幕，且損失自負。
每一臺車前都有異常清晰的彩色監控攝像頭，對員工卸貨裝車時的不規范操作進行抓拍，確保卸貨輕拿輕放，裝車碼放整齊。
從不適應到慢慢習慣
我最開始被安排卸貨，就是在卡車上把貨搬到皮帶機上流轉。兩三米高的車廂塞滿貨物，越是內側貨越高，要隨時注意技巧，以防失去依托的貨物傾瀉而下砸傷自己。
兩個人一起卸，對方顯然是老手，卸貨非常快，那我也只能跟上速度。可是哪怕是一箱冰糖橙都不輕，連著幾輛大卡車搬下來，負荷超出了我的預想，氣喘吁吁、汗流浹背，但時間只過去幾十分鐘。在這里上工，經常會感覺似乎已經做了一個小時了，但實際上只過去十幾分鐘。
有一次，我正準備從大卡車上下來，半只腳已經伸了出去，卡車卻突然開動了，嚇得我趕緊往后倒，否則失去平衡的狀態下，從大卡車上墜下來的后果不敢想象。車廂底離地面有半人高。
還有一次，人家推著籠車又是下坡，勢能很大，籠車直接撞到我的額頭時，我的額頭瞬時腫了一個大包。
但更讓我害怕的是，有一天洗澡時恍然發現雙臂和雙腿上遍布淤青，這是我從來沒有想到、也未曾碰到的事。
短短幾天，我就想到了退卻。也恰恰是那個時候，我的嗓子與“刀片嗓”十分相似，說話出不了幾聲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要咳嗽，實在是十分難受。所以我跟主管講，我做不了，可不可以不做了。
主管講年前正是旺季，正是要人的時候，至少要做到年底。好說歹說，主管也是通情達理的人，看我情況也就這樣，同意讓我多做一些不致發生人身危險的活。
于是，我每天來到中轉場的第一件事，就是到小件區“丟袋子”。不同于大貨，小件快件不是一件一件地揀，那樣效率太低，也容易丟失。
因此，小件會被裝在蛇皮封裝袋子里，變成一個大件來進行運輸。所謂“丟袋子”，就是把裝滿小件的蛇皮封裝袋子從皮帶機上拖下來、剪開，然后把袋子里的快件倒進推車里，再由女同事推走分揀，再按目的地的不同重新裝袋。平均一包袋子里有十幾幾十件小件快件，一輛推車只要三四袋就可以裝滿。
一包袋子相比一件大件貨物并不算輕，只是不至于讓我肢體淤青。一般一班處理幾百包袋子是有的。來不及拆開傾倒的袋子會先堆在地上，形成一座小山，夸張的時候比人還高。到將近中午的時候，我又會被叫去裝車卸貨。
中轉場的人情世故
在小件區的同事，幾乎都是附近的中年帶娃婦女。如果不是因為這份工，在這個方言已異于城區的城鄉結合部，她們或許依然以務農為生。實際上，整個中轉場的女性數量目測超過了一半，超出了我的預想。
每到下班，一些女工還會披開扎起的頭發，褪去工裝，換上自己的時髦衣裳。走在外面，不會有人會將她們與這份工聯系起來。
我很好奇為什么會有這么多女性會來做這種苦力活。有名男同事跟我說，如果沒有一技之長，年紀又大了，在城里只能去餐館打下手，一個月辛辛苦苦休兩三天，一天八九個小時也就是兩千塊錢；在這邊上小時工只要上半天，薪資差不多，至少還有時間帶娃。
除開帶娃，以及一些無所顧忌的葷段子，女工們總是愛去談論誰誰買了房子，買在哪里，價格多少，類似于一種攀比。也正是在這段時間，其中一位40來歲的女同事說她們家終于在市內挑好了房子。
生活就是這樣，滴水成涓，靠勞動靠雙手一點點地積攢，就算不多，還是會有回報。
工作當中，可以感受到同事怨氣的時候并不少，甩臉色、說刁難話的頻次要遠高于其他場景。有同事甚至指著主管的鼻子罵，其他人就靜靜地看著，事后繼續干活，一切都如未發生般。
為了應對年前旺季，順豐還招了很多日結工，做一天結算一天，早上7點到晚上7點，活干完可以提前走，一天150元。
日結工和我們這種小時工一樣，都并不是直接與名字里有“順豐”二字的公司簽訂合同，但合同的甲方又是不一樣的。我們小時工套在外面的衣服是綠色反光馬甲，背后會標有“順豐速運”字樣；而日結工的馬甲是橙色，背后的字樣直接就是“XX人力”。
我們在年節之際會發一些米面油以及御寒物資，單量高的時候中午還會發盒飯，而他們只有眼巴巴看著的份。因此有日結工說我們小時工“高級一些”。
這些日結工大多是一些成年沒幾年的學生或社會青年。有個二十歲不到的娃娃，十六歲就出來進廠，走遍了廣東、蘇州等地的廠子，已是熟練工種，閱歷別樣豐富。
還有些日結工，其實是有本職工作的，只是因為一些情況而暫時歇業。
16塊錢一小時，雖然正常時間一天是上午9時到下午1時半，但是年前的旺季產生了很多臨時加鐘，搞到最后，和一份全職工作也沒甚區別。每半個月一結，沒扣社保，最后總共拿到了5038.47塊錢的報酬，極大地緩解了我的資金壓力。
經此一役，冬天也慢慢過去了，考試已經通過，我也要奔赴新的生活，生活總歸還要往前走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