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月12日，全國工商聯發布2023中國民營企業500強報告，順豐、菜鳥、圓通、韻達、中通、申通和極兔共7大快遞業巨頭均位列其中，引發廣泛關注。榜單顯示，順豐營收2675億元，排名榜單第22位；菜鳥以740億元營收排名第132位；極兔則以315億營收排名第415位，首次上榜。傲人的上榜成績似乎預示著快遞行業在經歷了去年的業績承壓后，正在迎來新一波繁榮期。

然而，與“7王加冕”形成鮮明對比的是，快遞行業最底層的終端網點——驛站，似乎正在陷入坍縮。近期，在閑魚等二手轉賣平臺上出現了大量快遞網點和驛站的轉讓信息。據記者觀察，大部分驛站轉讓標價極為低廉，且集中在近3個月內。據業內人士反饋，今年以來，快遞行業內卷有增無減，且從“卷價格”向“卷服務”轉變，使得不少終端網點壓力陡增，不得不退出。

免費贈送 聚寶盆成燙山芋

“我們這是住家店，外面是驛站，里面有兩個房間可以自住，店鋪內還可以零售飲料和零食，綜合收入并不低。”南京建鄴區某兔喜驛站內，店主蘇女士極力向偽裝成意向購買者的記者推銷著驛站，“如果不是要回老家，我還真舍不得轉讓，別猶豫了，買到就是賺到。”在記者表示再考慮考慮后，蘇女士臉上出現些許失望，而這家兔喜驛站的轉讓費僅需88元。

類似的驛站轉讓并不在少數，僅在閑魚一個平臺上，泰州地區便有超過60家驛站正在轉讓中，一家位于興化市城南地區的菜鳥驛站直接表示“免費贈送”。與此同時，位于泰興市的多家驛站僅象征性地收取1元轉讓費。

在采訪過程中，也有較為坦誠的店主表示：“就是急于脫手，所以才選擇低價轉讓。”該店主還表示，目前驛站不好干，以前是“聚寶盆”，現在就是“燙山芋”。當然，轉讓費1元并不意味著僅需支付1元便可獲得驛站，在咨詢過程中，多位標價1元的店主表示，可能需要接盤的新店主支付房租、水電等費用，此外部分設備如果想保留也需支付費用。

“今年終端網點大量退出確實是始料未及的。”某快遞公司南京片區負責人侯武林（化名）表示，“快遞驛站有干得好的，也有干得不好的，所以加盟商流動性向來較大，但多數時候都處于一個動態平衡狀態，現在這個平衡正在往‘失控’的方向演變。”

快遞終端網點的坍縮在鄉鎮地區更為明顯，過去多年里，得益于政策、行業同步加碼，大量快遞網點在鄉鎮扎根，這種下沉一度讓物流網絡的神經末梢無處不在。然而近兩年鄉鎮網點開始急劇收縮，侯武林表示，“近兩年公司在很多鄉鎮的驛站加盟商不斷流失，甚至一些直營店也要放棄，維持一個最基本的存在。”而這一坍縮正在向城市蔓延，據記者不完全統計，在二手平臺上轉讓的驛站中，位于城鄉接合部及新開發地區的最多。

乏利可圖 中轉站變受氣包

翻看驛站轉讓原因，多數店主表示“準備回老家”“需要照顧孩子”……但如此集中的說辭很難代表真實原因。在業內人士看來，在當前快遞行業競爭激烈的情況下，快遞網點利潤大幅下降，乏利可圖才是根本原因。同時，疊加行業轉型壓力，各大快遞公司對網點的服務質量要求越來越高，讓很多本就在“溫飽線”掙扎的加盟商不得不退出。

經營菜鳥驛站多年的劉青春給記者算了一筆賬，投資一個菜鳥驛站需要3萬至5萬元，其中保證金為3000元，簡易裝修費用為3000元，還有視地區而定的租金。收入則主要分為3部分，一是快遞公司放建費用，每件5至8毛；二是顧客的寄件費用，每件2至3元；最后是復合經營，如洗衣、零售等帶來的衍生收入。劉青春表示，目前投資費用沒有上漲，但因為行業競爭激烈，單件收入都在下滑，所以驛站利潤空間也在不斷被壓縮。

在同樣經營菜鳥驛站的魏橙橙看來，如今經營驛站更像是變成了一個“受氣包”，“過去經營驛站多數時候只要在店里等著客戶來拿就好了，現在公司對上門服務的要求越來越高，我們的壓力越來越大。”隨著快遞行業“服務戰”的興起，各大快遞公司對服務態度不佳的驛站和網點處罰也越來越嚴格。“如果拒絕顧客的要求，我可能就面臨上百元的罰款，之前因為沒有應客戶要求把一個大件送上門，我就被罰了200多元。”魏橙橙說。

如果大量顧客要求送貨上門，那魏橙橙大概率也只能關門大吉。一方面，她所經營的驛站位于泰興市國慶新村，是一個連電梯都沒有的老小區，僅靠她和丈夫根本不可能送得過來；另一方面，送貨上門將占用她經營其他業務的時間，會犧牲一部分收入來源。

對于不少快遞網點的經營者來說，快遞業務更多的是為其他業務引流，例如便利店、冷飲批發、干洗衣物等等，甚至很多時候這些業務才是主業，快遞反而是副業。一旦送貨上門成為快遞行業的硬性要求，那這些驛站的大規模退出是必然。

困局難解 系鈴人非破局者

采訪中，不少驛站經營者寄希望于快遞公司能夠提高補貼，緩解驛站面臨的經營壓力。然而，從目前的局面來看，快遞公司自己也面臨著極為嚴峻的競爭形勢，不太可能出手援助，而且從某種程度上來講，快遞公司恰恰是造成驛站困局的推手之一。

從宏觀數據上來看，快遞巨頭們似乎度過了一個還算不錯的上半年。得益于政策調整及電商大促，上半年快遞日均業務量恢復至3億件以上，超去年同期水平。暖風之下，行業巨頭們業績也出現好轉。財報顯示，今年上半年，中通快遞、圓通速遞（600233）和申通快遞（002468）等在業務量、營收、歸母凈利潤等指標上均出現上漲。

不過值得關注的是，受價格戰卷土重來影響，快遞巨頭們的單票收入均不及去年。今年上半年，申通單票收入下降8.2%至2.35元，圓通、中通、韻達跌幅均超3%。而這一趨勢在下半年似乎還在加重，7月份數據顯示，圓通、韻達、申通的單票收入同比減少約10%。中通董事長賴梅松此前在財報電話會上坦言，“二季度以來市場的價格競爭非常慘烈。”

在這一形式下，基層網點期盼快遞價格回升的愿望大概率會落空。與此同時，“卷時效”“卷服務”的繁重壓力也進一步傳導至基層驛站頭上。劉青春告訴記者：“過去往往只有順豐、京東這類中高端快遞提供上門服務，現在連通達系這樣的經濟型快遞都在力推上門送貨，對我們的考核也變得更嚴格。”

與此同時，部分快遞公司也在試圖推動終端站點轉型，但似乎并沒有朝著基層加盟商的預期方向發展。此前，菜鳥方面試圖推動基層驛站向多元化業務方向深入，試圖搭建“快遞+洗衣+團購”的經營模式，將傳統驛站變成社區生活服務中心。魏橙橙對此并不感冒：“像我們這樣的夫妻店，哪有什么人力和物力去支撐生活服務中心。”

侯武林則認為，快遞之難，難在末端，驛站向高端化轉型是必然，“預計以后各家快遞公司將會構建以直營店為主的驛站網絡，大量加盟商被迫淘汰。”此外，快遞自取的傳統模式已經不適合當前行業發展的需要，一個全新且靈活的末端運營服務體系必然出現。